环球美联跑路，谁该为“教育消费金融”的漏洞买单？ || 追踪
12月22日，一支由七八十位学员组成的团队来到东城区刑侦大队报案，这些学员都是环球美联英语培训机构的学生。因为在12月18日，为他们提供英语培训的机构环球美联宣告破产，老板跑路失联，学员们的课程还没完成，他们交的上万元学费也难以追回。
▲ 教师和学员在现场讨说法。
在他们背后，还有上千个有相同遭遇的学生，他们大多通过百度有钱花、宜信、北京银行、北银消费金融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银消费”）等机构分期贷款缴纳学费。在环球美联老板跑路之后，他们一边努力阻止环球美联进入破产清算程序，一边努力找寻百度有钱花、北银消费、宜信等提供教育消费金融服务机构和环球美联合作的协议，与这些机构谈判。
培训机构老板跑路，和百度有钱花、宜信、北银消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上千学员找上它们？这是一笔怎样的糊涂账？一直欣欣向荣的教育消费金融行业，有着怎样的乱象？
老板跑路，学员无助
12月18日，环球美联的一封内部邮件，拉开了学员们四处奔波追讨学费的序幕，也将百度有钱花、北银消费、宜信、课栈等提供教育信贷的教育消费金融机构推上了风口浪尖。
据《芥末堆》报道，当天下午环球美联的老师们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该机构的邮件，邮件称公司无法继续生存，决定停止经营并已委托律师启动破产清算程序。之后一位老师在学员群告知学生们说：“环球美联的同学们，我在东直门呢，外教也不上课了，学校员工说老板已经欠了几个月工资了，我们报警了，警察也来了，我觉得你们有权知道这件事情。”
▲ 环球美联给员工的内部邮件。
收到消息的部分学员陆续赶往该机构在北京东直门和五道口的两个校区，校区门口张贴着一封《致环球美联学员的公开信》，表示公司因资不抵债停止安排课程并启动破产清算程序，除此之外再无对学员的交代。
《北京晚报》报道，学员们试图联系该机构管姓美籍华人负责人，但对方一直没有接电话，即便该机构的老师们前往管女士家也不曾找到人。环球美联的财务室也已经搬空，公章、账目信息等都已消失无踪。
老板“失联”的身后，欠下的是上千名学员几千万元学费和员工几个月的工资。这些学员大多是没毕业或者刚毕业的大学生，才二十岁左右。据《芥末堆》报道，90% 以上的学员均选择通过百度有钱花等提供教育信贷的机构分期付款，环球美联老板跑路，让他们欠下这些教育金融机构一两年的债务。
李慧梅，该机构一位学员的亲属告诉《无冕财经》，学员们怀疑百度有钱花等涉事机构存在违规放贷行为，他们已经多次通过拨打百度有钱花官网的服务电话讨要说法。“后来，一位自称是百度的人打电话给我，说他们正在研究解决方案，但是对方怎么都不肯透露姓名。”通过百度有钱花贷款缴纳培训费用的学员王曼说。
▲ 受骗学员出示的还款记录。
据李慧梅透露，“（百度提出的）临时方案是把贷款延期到4月15号，暂时不用还款；如果4月15号，案件没有进展，百度高层会提一个方案。”同时，他们也在同宜信、北银消费、课栈、51帮学等相关教育金融平台交涉。
百度在接受《无冕财经》采访时表示，针对在事件爆发时尚未完成学业的环球美联学员，百度提供还款顺延3个月的紧急应对方案，顺延期内不计算利息和费用，不影响个人的征信记录。
并且，百度告知《无冕财经》，“百度有钱花”已经于2016年10月31日停止与环球美联的合作，环球美联事件发生后，百度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项应对小组，制定紧急应对策略并及时受理用户的反馈。
一起老板跑路案，为何让百度有钱花、北银消费等多家大型金融机构卷入其中？为什么受害学员认为这些机构应该担责？揭开教育消费金融那层繁荣的面具，留下的是怎样的真实？
狂热的教育消费金融
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的王豫甲律师认为，跑路的环球美联老板毫无疑问是罪魁祸首，但教育消费金融平台也为这样的机构提供了便利，他们应该为自己的风控承担责任。
教育金融实质上是消费金融在教育产业的垂直体现，诞生的时间不算长久，但它一诞生就成了各个企业眼中的香饽饽。
《中国经济时报》的一篇文章中曾提到，教育培训市场和消费金融市场均具有万亿级体量，“教育培训＋消费金融”的结合是典型的产业优势互补，能产生“1＋1＞2”的效果。
北京国舜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法律电商平台丁丁律师创始人林小建在半年前，第一次听到教育金融这个产品时觉得它简直太棒了：“当时我了解到有一些电脑培训学校，为有一些计算机基础的人提供安卓开发和iOS之类的培训，承诺培训完帮学员找到工作。但是费用比较高，学员可以从提供教育信贷服务的机构贷款，工作后用工资还款。”
林小建说，“这样既解决了学员的资金问题，帮助他们学到技能，又促进了就业，同时推动了教育培训机构的发展，于个人和社会都是有利的。”
▲ 央视对“智鼎科技”事件的报道。
和他一样看好教育金融这个行业的，还有百度金融等消费金融平台，他们在这个领域频频耕耘。
3月9日，百度金融事业部总经理杨进在百度金融“教育中国行”启动仪式上致辞时说，“2015年国内教育市场总规模大约有6.8万亿，其中家庭教育中，体制外教育投入大约占38%。”据悉，百度金融当天推出了面向教育培训机构的“教育信贷解决方案”。
公开资料显示，根据百度消费金融的战略，2016年百度金融以教育信贷为突破口，重点推广分期业务。“百度消费金融业务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服务好教育行业。”在百度金融事业群组刚成立时，百度金融相关人员曾如此表态。
其实，百度金融旗下的消费金融产品百度有钱花在教育领域动作频频：2015年8月，百度与国内百家教育机构合作开展教育信贷“百团大战”活动，为符合申请条件的学员提供无抵押、无担保、零利率的教育贷款，三天时间实现环比200%的增长；今年第一季度，“百度有钱花”发起“教育中国行”活动；接着，“百度有钱花”又开启了“大牌开课”活动；6月8日百度联盟峰会上，李彦宏透露百度教育贷款已经开通远程授信功能，实现“秒批”。
百度方面告诉《无冕财经》，目前“百度有钱花”已经与超过上千家教育培训机构达成合作，业务覆盖了全国95%以上省区。
环球美联事件中的另一涉事机构宜信，推出面向培训机构和机构学员的产品宜学贷。该产品今年已在教育消费信贷方面“三度踩雷”：4月初，它被卷入“智鼎科技教育信贷事件”；10月5日爆发的环球托业事件再次出现宜学贷的身影；环球美联事件爆发后，宜学贷又一次被卷入风浪中。
与百度、宜信一样，北银消费等消费金融平台也想分食教育金融这一块蛋糕；建设银行、招商银行等传统银行巨头也积极与部分培训机构开展合作；此外，还涌现了课栈、51帮学等教育金融领域的创业公司。
一时间，教育金融行业欣欣向荣 ，但行业一片火热的背后，也埋下了不少隐患。伴随着野蛮扩张的，有多高的风险？谁又将为高风险埋单？
变质的“蛋糕”
虎嗅认证作者“鲸媒体”曾撰写《教育消费金融一片火热，可背后的猫腻你知道吗？》一文，历数教育消费金融行业存在信息不对称造成学员受骗、教育机构“言传身教”帮学员编故事通过信审、打款对私账户等种种乱象。
王豫甲认为，教育消费金融平台应当对自己的风控责任负责，不要为实际上没有实力、随时准备跑路的机构提供服务。
但在教育消费金融机构基本都是通过拓展B端教育机构获得申请分期学费服务的学员、一家又一家公司挤进教育消费金融行业的背景下，与教育机构相比，教育消费金融平台成为相对弱势的一方，要做到严格审核培训机构的资质并不容易。
▲ 400家在线教育平台盈利调查。
（数据来源：前瞻产业研究院整理）
王豫甲告诉《无冕财经》，“（虽然）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对金融机构提供服务的客户要求以及风控要求有明确的规定，但往往实际运行中，会跟这些黑心的老板、空壳公司串通一气，最终坑害的是广大老百姓（消费者）。”
除此之外，为了实现快速扩张，一些教育消费金融平台降低对用户的审核和风险控制。“消费贷款行业中，谨慎的放款机构都会去调查合作零售或服务机构的资质，如有可疑现象，是不会和他们合作的，因为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捷信金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层说。
但王豫甲认为，目前的教育消费金融领域并非如此：“互联网消费金融机构为了招揽客户，提升业绩，不惜降低门槛，甚至无门槛的提供金融服务。”结果，风险不断扩大， 让这个行业成为高危行业。
“（为了）防止不良培训机构，教育金融平台应该对业务合作单位予以严格审核，（否则）最终风险将转嫁给消费者。”林小建认为，“消费金融平台管控不严，确实为风险滋长提供了便利，也让更多潜在的人卷入了这种风险。”
而中国的消费者对于金融知识的了解极其有限，消费者与教育机构、教育消费金融平台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这次发现他们连银行账单都不会打，然后互金来了，根本不知道风险就乱用。”李慧梅感慨道，“（申请贷款时）一些学员根本就不知道与提供贷款平台之间的协议，当时电脑操作可能他们都来不及看协议就点击进去了。”
有些消费者即使明知有风险，也会选择这样的平台。一位银行中层人士说：“银行审贷严格，很多人因此难以在银行申请到贷款，也造成了一些资金紧缺的机构和个人病急乱投医。”
监管层对于新兴的教育消费金融行业的监管有所缺失，也让行业的种种乱象找到了生存土壤。“监管部门对非银行金融机构的监督一直以来都缺乏手段和经验，非常不力。”该银行人士说。
“没想到教育信贷行业竟然演变成这样了，（骗子横行）这个行业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点了！”林小建感叹。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的李慧梅、王曼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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